把米當鑽石賣！有機米成「農業台積電」，率百位農友年產3千噸稻米
銀川有機米被稱作「農業台積電」，走過25年，創辦人賴兆炫自嘲一代青農變「老」農。青農遍地開花的此刻，作為推廣有機的先驅，銀川有機米經歷了什麼風雨？
銀川米，這個可以說是台灣最早開始走上純粹有機水稻栽培之路、每個熟悉有機食品的民眾幾乎一定知道的品牌，從台灣第一個農學市集—合樸農學市集，到幾乎每一個連鎖有機店、大賣場、網路電商、社群平台都有著她的足跡。但似乎也在品牌成熟化之後，近幾年的青農風潮中，逐漸在媒體與農業議題中淡出了身影。
除了早些年的報導，鮮少人注意著，這對用25個年頭，幾乎等於台灣有機農業發展史的農經碩士班對／回鄉青農──賴兆炫與梁美智，從零開始幾乎賠光積蓄、幾年不被父親理解，蛻變成為現在旗下143位農友聯合耕作340公頃、年產3,000公噸的稻米，年營業額超過2億以上。
從零開始的那一年，草地狀元回鄉創業慘賠
這一切，從1994年開始，原本在中興大學農經研究所因為一篇〈大宗物資玉米採購-期貨選擇權〉的碩士論文獲得教育部碩士論文佳作獎，賴兆炫進入福壽公司擔任大宗物資採購，並且在台中商專擔任講師，工作家庭順遂。但一次為了公司有意發展有機肥料資材，研讀日本文獻資料發現有機肥可以改善產品品質、增強土壤肥力，而不使用化肥農藥更可以帶來健康；更重要的是，有機商品在日本的價位非常高！當時心動不已，於是決心回花蓮種田去！
那個年代，整個富里鄉出個碩士難能可貴，草地狀元回鄉種田，也算是個大事了。回到家鄉，父親是不捨的，然而看著賴兆炫的熱情，父母親說什麼也是支持的，於是以父親賴銀川之名，開啟銀川有機米的創業之路。
（25年前，賴兆炫看見有機的可能性，便開啟了回鄉種田的契機。圖片來源：Jimmy Yang攝）
一開始，在1公頃的土地上摸索試種，下了重本，用人工的方式與父母一起花了3天撒下10噸的牛糞堆肥，試種結果不錯，於是第二年找了父親的幾位好友繼續擴大到6公頃。當時農夫們對有機耕作半信半疑，為了保障農夫夥伴，便約定1公頃補助3萬元買有機肥，收成乾穀一包800元收購。
然而因為不熟悉，以為有機肥愈多愈好，結果水稻田一片綠油油，徒長不抽穗，最後別人割稻子，自己卻像是割韭菜，讓產出成本極高。賴兆炫回憶起當年自己包裝、自己賣米，結果那6公頃只賣出1公頃的產量，其他只好當作一般慣行農法的稻米忍痛售出，慘賠一大筆，不僅讓父親不理解，許多農民也都不認同，但賴兆炫卻毫不動搖，繼續堅持，然而不僅生產上面對挑戰，銷售上的挑戰更大！
到現在還感念那買走第一包，未曾謀面的客人
當年國內的有機農業政策還未開始，國人對有機農業的認識極低，幾乎沒有人聽過有機米，光是在賣場標示有機米，以當時的價差，消費者完全無法理解。於是考量到有機米的口感相對突出，賴兆炫為了銷售，親自到當時的賣場「惠陽超市」販售。
然而當時的消費者並沒有試吃米飯的習慣，加上理著小平頭的賴兆炫親自販售，許多女性消費者看到那麼大一個平頭哥拿著米飯到處追著要人試吃，都紛紛走避，最後連當時的店長都看不過去，請他不要在該區販售試吃，以免影響該區銷售。就這樣，一包米都沒賣出去，賴兆炫十分氣餒，但就在他正好有事離開現場回來時，卻發現有一包米不見了。當時的他相當緊張，以為是被人偷走，結果一查之下竟是一位先生拿走那包有機米，去櫃檯結帳了。
「那時簡直比聯考上榜還要興奮。」賴兆炫回憶起當時的心情。一直到20多年後的今天，賴兆炫始終感念著那位拿走第一包米、未曾謀面的先生，讓銀川米「開市」了。如今如果有機會找到他，賴兆炫夫婦一定要當面謝謝他！
（第一年因為對有機農法不熟悉，慘賠一大筆，然而賴兆炫卻絲毫不動搖。圖片來源：Jimmy Yang攝）
把米當鑽石賣，太太梁美智投入現轉機
然而因為市場尚未成熟，幾期下來，賴兆炫之前上班存下的五、六十萬積蓄，眼看著就快賠光了。這樣的窘境，一直到了1999年，賴兆炫獲選「全國十大傑出青年農民」，太太梁美智那時正逢申請育嬰假，於是更積極參與；2002年美智甚至毅然決然辭職，正式全職投入銀川米的銷售工作，這才開始有了轉機！
首先是賣場上到處追著要人試吃，把消費者嚇跑的情境不再，梁美智訴說著先生投入有機農業的故事，女性之間的銷售互動讓人更加放心，也逐漸打開市場。
善於訴說的梁美智加入後，確實對銀川米的銷售起到相當的貢獻，從賣場的試吃販售，到開始假日辦講座，有機農業的理念、環境、堅持與奮鬥的過程，是會讓人傾心與傳頌的。
（太太美智卓越的講述天賦，使銀川米這個品牌逐年成長。圖片來源：Jimmy Yang攝）
梁美智回想起，當時為了到劍潭辦講座，搭火車北上後從台北車站坐計程車趕過去，在車上司機看他大包小包，就問她是要去做什麼？梁美智回他說是要辦研討會。因為當時直銷很流行，司機很自然地接著問：「是要賣手錶還是馬桶？」美智回說：「我是要去賣先生種的有機米。」結果，到了劍潭，司機就說：「你不用給我錢了，給我米就好。」於是那趟車資就用兩包米抵掉了。
就這樣，梁美智發現了自己的講述天賦，她說：「我就是這樣把米當作鑽石、手錶在賣。」有了銷售的底氣，銀川米的產銷班規模變得愈來愈大，講座也愈辦愈多，平均每年舉辦75場講座，20多年下來算算也辦了1,500多場。
「農業的台積電」，有機稻米拚外銷
銀川米團隊的耕地也從一開始的1公頃、6公頃、60公頃，逐漸增多。到了2002年，為了讓整個稻米生產具有規模性，於是正式投入資金借貸了一千多萬，成立有機碾米廠，並獲得慈心有機驗證，當年度的耕地面積也直接增加到100公頃，而通路也一個個打開來！從此，生產、加工、行銷、教育，整個營運生產與商業結構正式成為一條龍，銀川有機米團隊樣樣把關。
2004起，銀川米更開始參與多項國際食品相關展售，試圖開拓國際市場，事業版圖擴及各國，更於2006年被天下雜誌讚譽為「農業的台積電」。2020年起更進一步搭上美國、日本、加拿大的有機同等協定，大量進入美國市場，開啟有機稻米外銷之路。
外銷之路很不容易，梁美智表示，美國市場對台灣稻米的期待是日本米的品質，卻要求泰國米的價格。但經過不斷的努力與堅持，加上離子燙一般的特色有機米麵條，銀川有機，開始在國際市場有了新的機會與可能。
（除了稻米之外，銀川還開發了許多米製品，為了開拓更大的市場。圖片來源：Jimmy Yang攝）
25年領悟的農業共生哲學：信任生命有自己的平衡之道
是什麼成就了這個台灣第一大有機米品牌呢？或許得從農法──關於農夫的哲學談起。賴兆炫夫婦這20多年來和農友們幾乎是只要聽到有好的農法，一定去深入接觸和了解，從秀明自然農法、KKF泰國米之神、BD生物動力農法通通都有涉獵，並且與農友夥伴們共同實踐探索，找出最具實踐效益的方式。最後，悟出一套屬於自己的米樂無為農業共生哲學。
原來，一開始為了增加農業生產，把有機肥料當化肥一樣的使用，也只是把益蟲趕走，反而導致蟲害更加嚴重。這個時候，信任生命與生態會有自己的平衡之道，就是關鍵。
（「米樂無為」的哲學，銀川米團隊不但懂得信任也懂得等待，等待一塊土地上的生態能夠恢復平衡。圖片來源：Jimmy Yang攝）
這25年來，銀川米賴兆炫、梁美智和他們的農友們，悟出了真正的有機，不是技術的操作，更是面對生態與生命的整體態度。除了無為，更要分享，銀川米的哲學是「米樂無為，不種倒伏的稻子，因為麻雀吃不到；不種軟枝的稻子，因為風吹搖晃，麻雀容易頭暈。」也就是讓麻雀有得吃，不全拿，讓生態恢復平衡生機，反而比起傳統與天爭、與地爭、與蟲鳥爭的競爭哲學，有著更有效率的生產與平衡。
在沒有防制「害蟲」的情況下，隔年，青蛙與蛇回來了；而在第二年起，白腹秧雞、紅冠水雞等可以吃蟲的鳥類也都回來了，土地變得有朝氣，生態也開始發展。幾年下來，銀川米團隊不但懂得信任也懂得等待，等待一塊土地上的生態能夠恢復平衡。
契作不只是交易，更是革命夥伴與兄弟情感
然而，講到對農村的推廣，其實比起對消費者，難度並沒有比較低。由於農村與農民的民風是相對比較單純而保守的，在當時台灣有機農業理念都還不很發達的時候，推廣並不容易。
能夠在保守的農村中，不斷說服農民擴大種植，除了草地狀元努力不懈的精神，他們自掏腰包為農友承擔的態度，更是博得信任的關鍵。銀川米與夥伴們都是以高於市場行情的價格保證完全收購，因此只要農民以符合條件的方式種出來的產量，賴兆炫梁美智夫婦是全數收購；而親力親為，與農友們打成一片的性格，更是賴兆炫獲得信任與支持的關鍵。
採訪過程中，一位農夫正好拿著一把自製的「新武器」——田間除草器，賴兆炫就像個好奇的大男孩，直接下田和夥伴們在田間操作和談論，還得讓旁邊的美智喊了好幾聲才回來繼續受訪。我們看見的契作，不只是交易，而是一種共同的革命夥伴與兄弟情感！
（與農友間20多年的共同成長，如果沒有真心與誠意的對待和分享，不可能愈走愈長。圖片來源：Jimmy Yang攝）
一般而言，有幾個兄弟不難，但要到了有上百個兄弟，加上他們的家人們，上百個家庭，20多年的共同成長，如果沒有真心與誠意的對待和分享之道，是不可能愈走愈長、而成其大的。將近150位農友，從年紀最小的17歲到最長的90歲，都能夠一起相處，我們從他們的互動中，看見這個品牌背後的人情與溫度。
而談起農友對銀川米的內心觀感，賴兆炫憶起一次參與一位老農的告別式，在那位老農的家人所播放的紀錄影片中，長達20分鐘都是在講老農參與銀川米團隊的事蹟，故事中充滿著驕傲，提到成為銀川米的團隊，是那位農友一輩子的榮耀。賴兆炫非常感動，如果一個人到過世的回憶錄，都能如此表達一生當中的蓋棺論定，這樣的榮耀感，真正就是銀川米團隊夥伴們的共同驕傲，與內在強大的認同力量！
栽培5千位種子學童，培育20年後的農業菁英
除了種植、加工、生產、銷售，賴兆炫梁美智更進一步想到，培育20年後的農業菁英。他們連續9年辦理有機食農教育，平均每年大約600位國中小學生參與他們在富里鄉舉辦的有機生活營，10年下來算一算也撒下了至少5千位未來有機農業人才的種子，孕育未來20年的有機農業人才。
除了生活營，賴兆炫梁美智更與慈心基金會與農改場合作進行生態調查，找出橙瓢蟲、日本長腳蜘蛛作為生態指標物種，還刊登上國際學術期刊，邀請了金獎作家製作食農教育生態繪本，然後再送給全富里鄉的國中小學每班一本繪本，作為推廣有機友善耕作與生態的教材。
（作為台灣第一大有機米品牌，銀川米團隊現在想的是如何重拾米食的驕傲。圖片來源：Jimmy Yang攝）
米樂銀川，這個自嘲從一代青農變老農的賴兆炫梁美智夫婦，一路走來始終如一，從種子到餐桌，百分百純粹天然有機的堅持。在這個國人小麥麵食趨勢幾乎超過稻米米食的年代，世紀大瘟疫與極端氣候加劇到來的年代，作為台灣第一大有機米品牌，賴銀川梁美智夫婦與那將近150位農業團隊，現在想的是如何重拾米食的驕傲！
我們看見的，或許是一個讓台灣環境、健康更加美好的「農業台積電」，一個可以讓人重新思考永續，擴大台灣有機農業願景的另外一種可能。
銀川有機米
- 創始人：賴兆炫
- 地點：花蓮縣富里鄉
- 官網：https://www.yin-chuan-organic.com/
＊本文由Green Media綠媒體授權樂活島轉載，圖文經編輯並增訂標題，點此閱讀原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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