爬樹忘卻人間諸多紛擾，她驚嘆：檜木頂上有空中花園

徐嘉君是林業試驗所助理研究員，更是台灣少數研究樹冠層附生植物的學者。她因爬樹而眼界大開，一棵樹就是一個生態系，林下潮濕陰暗，爬到十公尺以上卻豁然開朗。

以下摘自《找樹的人：一個植物學者的東亞巨木追尋之旅》，徐嘉君著

以前我在福山做附生植物研究的時候，爬的樹大概不超過二十公尺高，因為那裡長年受到颱風與東北季風的影響，闊葉樹長得不高。直到二○一四年跟找樹的人團隊開始四處攀爬測量巨木之後，終於眼界大開，從最初覺得三四十公尺高的檜木就很高大，到現在會嫌六十公尺左右的樹不夠看，幾乎不爬了（笑）。其實在台灣的森林裡，超過六十公尺的樹並不多見呢。

說實在的，經過這些年的觀察，我發現樹高和樹冠層生態的精采程度不一定成正相關，樹的年齡才是影響樹冠層生態複雜度的關鍵。數百年的老樹身上滿滿都是大自然的痕跡，有雷擊的焦痕，也有因暴風雨斷折的傷口，老化中空的樹洞裡有動物棲息的爪痕，樹枝上也有飛鼠等樹冠層動物排出的糞便，更不用說那些在樹上的附生植物了，一棵老樹上的附生植物可以輕易超過五十種，用空中花園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。

（檜木巨木上常見繁茂的附生蘭生態。圖片來源：紅樹林提供）

老樹庇蔭附生植物，「樹中樹」令人驚喜

根據到目前為止的攀爬經驗，我認為神木級的紅檜和扁柏（合稱檜木）應該是最精采的。

這是因為檜木的樹型通常比較開展，有許多橫向的大枝條構成巨大的樹冠層空間，也能累積夠多的腐植土以供樹冠層的植物生長，檜木雖然高度很少超過五十公尺，但通常比闊葉樹長壽。原始林中超過八百年的巨木等級老樹，樹冠層就非常有看頭了。

二○一四年，找樹的人團隊有幸接受森保處的委託，調查一棵在棲蘭歷代神木園裡最高的紅檜「法顯」。這棵樹的樹幹已經全部中空，管理單位想要確認這株檜木是否還是一棵「活樹」，抑或是它跟阿里山神木一樣，下方的枯樹是一代木，樹冠層外表其實是在上面萌蘗的二代木所形成。沒想到爬上這株在林業人眼中殘破不堪的大樹後，赫然發現其身軀裡庇蔭了許多生物，胖胖的樹幹塔頂約二十公尺處累積了大量的腐植質，有如空中花園般生長了大大小小的霧林帶下層樹種，以及大量的附生植物，甚至在更上方的橫出枝條上長著一株約五公尺高的健康小檜木，形成所謂的「樹中樹」（tree on trees）。

母樹本身還活著。我們後來突發奇想，從樹頂垂降中空的樹洞，竟也順利抵達地面，也就是說，這株檜木即使整株都是中空的，仍是棵活生生的樹，而且是一座承載著生物多樣性的城堡。幾年後我們攀爬神木村的「樟樹公」，也是一棵從頭到腳中空卻依然充滿生命力的樹，只能說大自然的奧妙簡直永遠探索不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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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猶如綠色巨塔一般的扁柏巨木天空之城。圖片來源：紅樹林提供）

林下潮濕陰暗，爬到10公尺以上豁然開朗

我第一次在棲蘭爬樹的感想是檜木竟然這麼香，身處香氣四溢的檜木樹冠層，真的能暫時忘卻人間的諸多紛擾。在攀登過程中，光線和濕度都會隨著高度變化，爬到十公尺以上就整個豁然開朗，完全脫離林下的潮濕陰暗，定睛一看，四周大樹的枝條上都是盛花期的一葉蘭，想必過去在被人類濫採前，一葉蘭就是這般豪放吧，現在只有爬到樹上才能想像了。

「樹中樹」現象在老檜木上其實頗常見，檜木雖然是長壽的大喬木，但我覺得它有點附生植物的調調，檜木林下層的倒木上常能看到一整排的檜木小苗正在搖頭晃腦。有人把育苗的倒木稱為苗圃樹（nursery tree），這是因為長在倒木上的小苗能夠接收更多陽光，也不需要跟地被的草本植物競爭生長速度，這也是附生植物演化出來的優勢，當你可以適應樹冠層缺少土壤以及水分供應不穩定的環境時，就可以長在高人一等、光線充足的地方了。

爬到棲蘭的扁柏老樹樹冠層上，就能夠看到無數的扁柏小苗，那時候我終於能真正體會《爬野樹的人》這本書裡所描述的北美紅杉「樹中樹」現象。想到我們在如此迷你的島嶼上，就能夠觀察到與美洲大陸一樣壯觀的巨木生態，就覺得自己萬分幸運。

（本文節錄自《找樹的人：一個植物學者的東亞巨木追尋之旅》，由紅樹林授權樂活島轉載，圖文經編輯並增訂標題。）